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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安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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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安夜

“聞聞姐,有兩下子呀!”

蘇聞青的洗牌方式非常花哨。她把三副牌分為兩份,雙手捏住牌沿。手速很快,秦安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動作,她手上每一張紙牌就依次插入對面的空隙裏。

右臂微微舉過頭頂,蘇聞青的手指在紙牌的某一處下了巧勁,捏住牌沿,紙牌就如瀑布一樣,伴隨著清脆的唰唰聲依次滑落在左手的手心裏。

“那是當然。”洗完牌後,她洋洋自得。

俗話說得好,面子功夫不能丟。

她的牌技雖然一般,私下卻苦心練就了一手華麗的洗牌術,為的就是等今天這個場面,給眾人營造出一種遠古大佬笑看牌桌氛圍。

紙牌從蘇聞青的手掌劃出,準確無誤地落在6個人面前。

“6個人,3對3,大家有異議嗎?”蘇聞青問道。

“沒有,”宋歡正在理牌。她擡頭悄悄看了一眼陳默,語氣裏明顯帶有幾分埋怨,“可是陳老師的牌技真的不行。”

“可能是年紀大了,打不過我們年輕人吧。”秦安又補了一句。

唰。

秦安最後一個字落下,整個大廳都陷入了黑暗。

淩晨12點,停電了。

“別急,別急,”蘇聞青一臉平靜地打開手電筒,整個圓桌都被冷白的燈光照亮,“任何時間,任何地點,任何突發情況,都不能阻止我們打牌找樂子的決心。”

既然要營造遠古大佬的人設,齊全的工具、冷靜的言語、淡然如水的心理素質才是久經沙場的標配。這一點她的心裏門兒清。

“繼續。”蘇聞青說道。

從陳默開始,他先出了一對3,後面的都按流程,依次淘掉自己最小的對子,一時間沒有什麽太大的沖突。

直到最後,宋豫打出了一副對2。

蘇聞青就坐在陳默旁邊。她一邊為眾人舉著手電筒,一邊咬著牙,看著陳默手裏的牌幹著急。

出啊,出啊,有炸彈。

她面上急,手裏的動作更急。圓桌下,她的手掌輕輕拍著陳默的腿部,試圖從身體的接觸上提醒他。

可觸碰到腿部的那一瞬間,陳默的小腿似乎激起一陣電流。蘇聞青感受到他的小腿往前擺動了一下。

蘇聞青:?

“別念叨了。”

圓桌的另一邊,宋豫將蘇聞青的表情盡收眼底,他的語氣淡然,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
“你的牌技和他半斤八兩,急也沒用。”

話落,圓桌上的眾人浮現起一股微妙的情緒。而身處環境中,宋豫似乎很享受此刻的氛圍,他朝蘇聞青挑著眉,背部舒展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。

那架勢,好像已經看透了陳默的手牌。

“提問!”牌桌上只有沈思文脫離於氛圍之外,他對場上的情況一頭霧水,“宋豫哥,你跟蘇姐打過……誒喲!”

圓桌下,許存安一腳踢向他的小腿。

“大人說話,小孩子別插嘴。”

蘇聞青沒有理會宋豫,她還在思考剛才的情況。

此時順著圓桌往下探,陳默的雙腿安靜地垂放於高腳椅前側。蘇聞青用手比對剛才的行動軌跡。

從這個位置觸碰過去,恰恰好能摸到他的器蓋。

……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膝跳反應?

為了證實這個猜測,蘇聞青又在陳默的膝蓋上敲打了一下。

陳默此刻的感受非常糟糕。

蘇聞青毫不掩飾地為他看牌,整副身體幾乎要貼著桌面。她離得太近,身上的氣息不可避免地縈繞在他的周圍。陳默放緩了呼吸,面上和耳後一陣滾燙。

正當他慶幸有黑夜做掩飾的時候,蘇聞青的手突然無故地敲打他的膝蓋。

每敲一下,蘇聞青的手指就好像連接了一絲電流,電流透過輕薄的面料觸及膚表,留下一片溫熱。

那電流並不致痛,可足以讓他的精神緊繃,更無暇顧及牌面。

陳默壓制住口裏的悶哼,垂眼看向手牌。

蘇聞青的力氣並不大,他單手就能握住她的手腕,從而救自己於苦海。可聯想到那100萬,這個玩笑又過於淺顯,他找不出自己還有什麽拒絕她的理由。

……也實在想不到,她為什麽能有這麽多折磨人的法子。

蘇聞青玩得很起興,她發誓從來沒有見過膝跳反應這麽明顯的人,像是安裝了某種程序,而自己是命令的執行者。

她的面色如常,甚至比以往更加嚴肅。

圓桌上,宋歡和宋豫兩兄妹正在相互壓牌,氛圍濃烈到了極點。蘇聞青坐在陳默身旁為他看牌,場上戰況激烈,周圍人更無暇顧及他們。

圓桌下,無人探知的角落裏,蘇聞青的右手握拳,惡劣地敲打著陳默的膝蓋,一下,又一下。她像是把陳默的膝蓋當成了私有玩物,全盤享受他有趣的生理反應。

頑劣之餘,她還有一種掌控全世界的爽感。

臨近1點,安靜了一個晚上的廣播裏突然傳來周勻和的聲音。

【今夜為平安夜,鬼怪不會攻擊,不需要拍照,請各位嘉賓藝人放心入睡。】

蘇聞青:“……?”

她瞪大了眼睛,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停止。

心底的國粹只差一點便脫口而出。

周勻和這算什麽?

自己下午振振有詞,和眾人分享了一堆經驗和猜測,思維在線條理清晰,幾乎耗光了她最後的腦細胞。

這本該是自己的高光時刻。

推測說出口的時候,蘇聞青甚至能想到後臺暴漲的粉絲量。

而現在,僅僅因為周勻和的一句話,就宣告了自己損耗的腦細胞沒有任何價值,暴漲的粉絲量也一點點地在她眼前碎裂。

“……不如,我們回去睡覺?”蘇聞青現在一點兒也不困,可讓大家十一點半從床上爬起來的餿主意是自己想的。

即便心中不快,可讓大家平白熬了這麽久,蘇聞青的心裏自然過意不去。

“三帶二,誰要?”許存安卻全然不顧蘇聞青的建議。她把撲克往桌上重重一摔,眼底都是興奮的色彩。

“正在興頭上呢,過會兒的。”沈思文附和。

圓桌上的火藥味兒十足,戰況比蘇聞青想到的還要激烈很多。

藝人組,許存安和宋豫像是吃了炮仗,出牌的動作一聲大過一聲。沈思文的牌藝不精,但也能當個承上啟下的階梯,可以看做金牌氣氛組。

反觀嘉賓組,宋歡和秦安的牌德就要好上許多,他們既沒有激烈的語言,手上的動作也輕。如果把他們眼底的那一抹狠勁去掉,兩個人此時的表現和品茶沒有半分區別。

師承一脈,行止果然很有默契。

蘇聞青的手上沒有牌,但也想融入這火熱的氣氛裏。

所以她又敲了一下陳默的膝蓋,試圖引起他的註意。

然而右手還沒來得及伸出,一只大手在圓桌下,像是提前預知了她的行動軌跡,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。掌心微熱,指節帶有薄繭,在蘇聞青的印象裏,只有在遇見鬼怪的時候,這雙手才會打破男女之間的界限,拉著自己奔跑——

甚至多數情況下還是拉衣袖。

動機被本人察覺,又被抓了個現行,她此刻有些心虛,像被一桶熱水從頭澆到腳底,渾身發燙。

蘇聞青擡眼,只聽見陳默咳嗽了一聲。

他還是沒有看她。只是松開了手腕,右手再次回到桌面上。

蘇聞青:……

恨他像個木頭,她已經說倦了。

“陳默,別楞著呀,對5你要不要?”

許存安就坐在對面,他註意到陳默已經近3輪沒有出牌,身旁的蘇聞青也只會盯著他的牌面發呆。

看他們倆靠得太近,許存安這句話難免帶了些戲謔的意味:

“蘇聞青,你也一直盯著呢,怎麽不幫他看看?看不出來?你的水平也真不怎樣。”

“你放…的是什麽話!”

蘇聞青的國粹在嘴巴裏繞了三周,最後以一個生硬的轉音圓了回來。她又湊近牌面,眼神兇惡地打出一對6。

陳默又咳嗽了一聲。

“怎麽了?”大概是某種惡趣味達成,蘇聞青笑吟吟地看著他。別人看不出來,可她離得太近,眼睛可以看見陳默發紅的耳朵。

“渴了?想使喚我給你倒水?”

“你求我啊。”

蘇聞青靠在椅背上,雙手抱臂

“蘇姐,我也渴了。”突兀的男聲從對面傳來。

沈思文上道,他雙手合十放在胸前,和蘇聞青請求著。

蘇聞青看了一眼沈思文,然後目光又回到陳默的臉上,似意有所指:

“我就喜歡聽話又懂事的人。”

說完,蘇聞青徑直朝小廚房走去。

離開圓桌到走廊,背後的聲音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空間,四周漆黑,耳廓空曠,熱鬧的氛圍頓時消失得一幹二凈。

蘇聞青打著手電筒走到門前,手電電量不足,微弱的光束照在墻壁上,淡綠色的塗鴉紋樣重又顯現紮眼前。

小廚房在走廊盡頭,蘇聞青一路向前走,她站定在門外,正準備開門,耳後突然傳來一陣物體下落的聲音。

蘇聞青慢慢地轉過身。

手電照在地面,一塊碩大的墻皮四分五裂,暗淡的光束下,粉塵四處飛揚,慢悠悠地飄揚高空。

天花板掉墻皮,年久失修而已。

蘇聞青不甚在意地呼出一口氣,轉身又去開門。

啪。

門把手被蘇聞青打開。手電照在小廚房的木制家具上,表面反光,幸而光源暗淡,櫥櫃上自己的影子扭曲成不規則的螺旋形,好像比平時高了一些。蘇聞青只看了一眼,又很快移開視線。

她沿著地面,水池,櫥櫃一點點尋找熱水壺的蹤跡。

直到一件金屬物體撞在她的側腰,蘇聞青正準備推開,入手卻一片濡濕。

潮濕,綿軟,冰冷,並9帶有黏黏的觸感。

身體如被雷擊中,蘇聞青緩緩轉過臉。
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!”

【如果人員出現休克、暈厥、呼吸不暢等情況,請npc迅速按響小廚房的警報裝置。】

【重覆一遍。】

【如果人員出現休克、暈厥、呼吸不暢等情況,請npc迅速按響小廚房的警報裝置。】

蘇聞青的尖叫聲響徹整棟大樓,被周勻和聽得一清二楚。

只是她尖叫完,只瞪著眼睛,雙手握拳,沒有一點暈厥的樣子,甚至有種被嚇到了,然後沖上來幹一架的趨勢。

白面鬼逃出小廚房,和奔來的陳默撞了個正著,白面鬼一個利落的閃身,誰知陳默此刻沒有心思去管這突然冒出來的東西,一心往小廚房跑。

哐!

小廚房外又是一聲肉撞墻壁的聲音。

黑暗中,陳默微微彎下身體,胸腔隨著他粗重的呼吸聲上下起伏著,高大的身影幾乎遮擋住蘇聞青的整個視線。

“你怎麽樣?”陳默放緩了語氣,詢問出聲。

蘇聞青此刻倚靠在櫥窗,手電早已被打翻在地面,光束照射在天花板上,能見度並不高,也只能勉強看到對方身影。

她看見陳默,面色好轉了一些,但仍有些蒼白。

“平安夜,是平安夜。”

陳默握住蘇聞青的手腕,語氣稍快,仍舊溫和:

“他沒有攻擊你,你的活動也沒有受到限制,我在這裏,大家也都在身後,現在非常安全。”

“不……”

說話期間,眾人已經聚集在小廚房門口,神色惶恐,顯然也都遇見了陌生的白面鬼。

“不對,一開始就猜錯了。”

黑暗中,陳默的眼睛像湖水。蘇聞青盯著他,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大腦平靜下來。

第一天,第二天,第三天。大樓往來的舉動在蘇聞青的腦海裏飛速回放。

直到某個時間,某個節點,加上她下午那番可笑又幼稚的決策與推斷,一股後知後覺的恐懼感才如瀚海滔天,湧上她的心頭。

她懷疑過大廳,懷疑過展櫃,甚至懷疑過嘉賓組,卻唯獨沒有懷疑過小廚房。

第三天上午的小廚房給予了她太多的安全感,以至於在蘇聞青心裏,她把小廚房當做bug。它聖潔,安全,有保障,讓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這一片空間上。

她的大腦在此刻飛速運轉,頭皮發麻,超負荷的思考讓蘇聞青呼吸不暢。

信任和對安全的依賴疊加在一塊兒,讓她忘記探究小廚房的構造和擺設。

6個兩米高的櫃子,無數暗格的墻壁,甚至窗戶,窗簾,種種跡象表面它都是個藏身的好地方。

蘇聞青輕呼了一口氣。

“陳默,”她拂去握住手腕的手,“白面鬼身上的粘液……你還記不記得?”

“記得,醬油和蜂蜜的混合物……”

陳默眼神一凝。

“原來他一直都藏在這。”

小廚房每次僅限兩個人進入,可他們一共私聊了兩次,這道機械女音只有第二次才觸發。

第二次,恰恰好是白面鬼出現,然後消失的那天晚上。

也就是說,小廚房原本能藏3個人,白面鬼第二天下午躲進小廚房,提前在電子鎖上動了手腳,把機械女音的3改成了2,隱去了自己的行蹤。

當天晚上,兩個人又恰好進入小廚房私聊,觸發了機械女音的提示,誤認為房間只有兩個人。

比起鬼怪,蘇聞青更怕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,最危機的時刻給予致命的一擊。

她移動僵硬的大腿,在廚房的角落撿起手電筒,然後拉著陳默的手,往小廚房外走去。

陳默任由她拉著。

起初步調緩慢,到最後的步履堅定,行走速度越來越快。

直到她開始跑起來,奔跑到樓梯口,陳默才問出聲:“你想去什麽地方?”

蘇聞青回過頭。

“他帶走了一件金屬物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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